2016年12月24日 星期六

生活心態(隨感)

生活心態(隨感)

日前,老同學果成與家人來港辦點事,約幾個舊同學見見面,天南地北無所不談,談兒孫輩、談旅行、談保健、談消費、談生活瑣事。他說,如今我班同學都是年近七十了,古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即使今天科學昌明、社會進步、人都長壽了,但同班、同屆的校友一個一個離開,總的來說是生命接近尾聲;既然如此,就要活得瀟灑、暢快,不要斤斤計較、事事「度過算過」,不要錙銖必較、老是盤算著「抵唔抵」。他的一番見解,老牛甚為認同。

如今在國內生活的老同學,多數是按「計劃經濟」時代的舊制度退休,不管多少,總之一覺醒來就有錢收,又有當年「房改」賣下的宿舍,可以安居;不愁吃穿,退休後學書法繪畫、學攝影、學唱歌跳舞,不時結伴出國旅行,甚為愜意。話題就是從旅行花錢開始的。果成說,有一次與友人參加旅行團,遊美國東西岸,去到一處景點,該處以吃煎牛排馳名,是自費項目,導遊問有誰去吃牛排。一眾團友算來算去,說一頓牛排晚餐折合人民幣三四百元,實在太貴了,都面面相覷不作聲。果成與老妻舉手表示參加,團友都笑他是任人宰割的「羊牯」,有的說他身家豐厚、「豪得起」,他也不爭辯,吃了再說。

果成對我們幾個老同學說,且不說那牛排是當地招牌,早享盛名,油香軟滑,不臊不羶不韌,非常好吃,真是「物有所值」;你參加旅行團花了幾萬元的團費,不遠萬里飛去美國、看看人家的好的地方景物,不嚐嚐人家那裏的地道美味,豈不是白費了那坐飛機的銀子?你捨不得花錢那就不要去旅行,出去旅行就預定是要花錢的,正所謂「人一世物一世」,這把年紀能去多少次旅行?去美國也許就這一次了,當自己還「行得走行、食得瞓得」、還有精神體力去外面開開眼界,為什麼不把握那無限好的夕陽餘暉、好好享受一下呢?

國內的老同學都享受退休金,一直到百年歸老,不怕「臨老唔得過世」、「無錢睇醫生」,也不怕無處安身「要瞓街」,捨不捨得花錢不在乎錢多少,而是怎樣看待花錢。果成說,有網上文章說,長者不必太顧慮兒孫的生存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要相信他們能夠處理好自己的收支,不要老是想著留多一點錢財給孩子。他說︰「我還未到把財產奉獻社會那麼偉大的地步,但我的宗旨是,該省的省,該花的花。例如我花錢買服務,提供服務的人便有工作、有收入,可以養妻活兒,這也是對社會的貢獻。如果人人都是守財奴,社會就停滯了。」


其實早兩年我老牛已經看到這類的「網絡文章」,其中一篇大意是︰不要到頭來「人在天堂錢在銀行」,意思當然不是亂花錢,而是該花的就花,不該花的就不花;老年人不要太吝嗇,也不要買了衣服不穿,非要留到某個日子才穿,因為你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留得到那一天。還有一篇談到清朝名臣林則徐不留錢財給後輩,他的名言是︰「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麼?賢而多財,則損其志;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麼?愚而多財,益增其過。」林則徐的父親也曾給他留一幅對聯︰「粗衣淡飯好些茶,這個福老夫享了;齊家治國平天下,此等事兒曹任之」。我等小民未必能如高官名人林則徐那麼見解高遠,但看通看透人生與錢財的關係,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人就生活得瀟灑自在。(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2016年12月12日 星期一

幸福感覺(隨感)

幸福感覺(隨感)

最近一段時間,老牛貼了許多篇「寄到天堂的信」,都是懷念亡妻的隨感。博友「靚婆婆」留言,大意是︰「現代社會難得仍有如此長情的人,可敬。某個看似幸福的過氣女星,去世不到一年,她丈夫已經找到第二春了。」老牛回覆道︰「牛太去世幾年,老牛不是放不低,只是有自知之明,如今是『人又老、錢又冇、血壓又高、身體不好』,無本事給人家幸福,所以打定輸數」。

老牛與牛太識於當「知青」時。四十八年前下鄉,在「天涯海角」海南島農場,同一個生產隊,同甘苦共患難、風裏來雨裏去,大家都認定對方是踏實質樸、肯做肯捱、心地善良、待人以誠之人,互相傾慕才走到一起,艱苦的日子更覺愛情的甜蜜;婚後牛太心甘情願與老牛一起捱苦,老牛沒有能力給牛太更好的生活,從未買過金銀首飾給她。正如徐小鳳的歌所唱︰「就是再苦也是甜,我信愛情亦信緣」。當今社會、新一代人已經沒有「同甘共苦」這支歌唱了。

如今整個社會都「向錢看」,「算計人生」是當今普遍的現象,鄭秀文扮演的角色,一句「嫁個有錢人」,真是代表萬千少女的心聲。所以老牛這種「講心不講金」理論,當然會被有錢人譏笑是「自我解嘲」,是「自己窮、買不起金銀首飾就搵藉口」,「你看人家『千億新抱』、『最美港姐』多麼幸福」。老牛當然不否認有錢女人「幸福」,但普通人家只要真心相愛、情投意合,即使不如人家那麼出手闊綽,也一樣感到幸福。看看那些「豪門爭產」、「小三爭位」、「秘書情人」的八卦新聞,便明白箇中緣由。

近日城中某知名大富豪在報章刊出聲明,與同居多年的女友劃清界線。該聲明力數對方不是,指對方「貪得無厭」、」呃呃騙騙」;指相識交往十多年來給對方的物業、首飾、現金等,總額約二十億,「全都有單有據」云云。本來他是精明有頭腦的成功商人;但在一個女人身上花了二十億也「買」不到歡心和幸福,在這一點上說,也實在是愚昧和失敗。另一位知名富豪、一代船王之子去世不久,他的秘書便公開多年的「被包養」關係,入稟法院要求分家產。老牛相信船王之子與這位私人秘書也曾經深愛過、幸福過、快樂過,但「激情」過後,如今卻留下話柄,落得一個被天下人恥笑的結局,也實在情何以堪。

有位研究西藏宗教和民俗的中國作家,幾年前在一個座談會上,談到他對西藏人對「快樂」的見解時,說︰上世紀初到五十年代,藏民過著遊牧生活,住的是帳篷,篝火野炊,沒有洗手間,但他們是開心的,他們的快樂不是物質的,而是宗教的、精神的,他們知足常樂;但現今的年輕藏人學起追求時尚,穿有獸皮鑲邊的衣服,要有暖氣設備、要有洗手間,抵抗惡劣環境的能耐沒有了,保護環境、珍惜資源的意識淡薄了;物質生活好了,快樂反而少了。


其實所謂「快樂」、「幸福」是自我感覺,知足者,貧亦樂;許多人拼命掙錢、盡情享受,但不感到幸福快樂,因為錢可以買到物質和享受,但買不到真心、親情和愉悅。雖然諺云「貧賤夫妻百事哀」,有情也不能「飲水飽」,還得有麵包;人人都知道「錢不是萬能,無錢就萬萬不能」;但如果現代人一味追求物質和享受,永無止境、永不滿足,那就很難得到幸福感覺。(二零一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2016年11月10日 星期四

只成追憶(寄到天堂的信之十八)

只成追憶(寄到天堂的信之十八)

摩鈴︰前天與你的舞友、拳友們飲茶時,阿梅說︰「師傅師母都好好人,師傅耐心教人不收費,完全是無私奉獻;師母同我們大家有傾有講,好好態度,和氣待人,從來都好面口、好笑容,不似有病的樣子;即使到後來不來跳舞,樣子也沒有變,只是清減少許。」說著說著就眼圈紅了,她說自己一向眼淺。其他人見狀馬上接過話題,說大家都要保重身體、健康最重要,於是又轉過來多謝我教她們做太極,幾個人都說跟我做太極之後身體好了。我說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帶著大家做運動,我自己也想身體健康,但要靠個人堅持,身體健康是自己鍛煉的結果。接著,叫做阿珠的潮州婆和叫做阿嫦的客家婆,以及叫做阿鍾的福建婆等人,又多謝我春節前給她們的揮春,說我的毛筆字很好云云。

我帶了經常帶在身邊的已經過膠的幾張你的生活相,和你與外孫們玩的照片,給師奶們看,然後給她們講我們家的故事,講我下鄉與你相識結婚、回城、多年前來港定居的故事,又講女兒們成家立室、外孫們成長的趣事。舞友和拳友們慨嘆道,正是兒女事業有成、孫兒日漸成長、幾十年辛苦進入收成期,享受弄孫為樂之時,師母便走了,真是天意弄人。我說,我們都很想健康長壽,但許多事情不由我們自己作主;身體得了病誰也沒有辦法改變事實,只能樂觀面對、積極治療,治療無效也沒有辦法,只能順其自然。

阿梅問,師傅和師母都是大城市的下鄉知青?我說是,農場知青個個都很做得、捱得、吃得苦。客家婆阿嫦說,師傅廣東話口音正,我以為是香港出世的呢。我說,我是廣州人,粵語當然正,來香港二十幾年,一直住父親幾十年前買下的住宅單位。阿梅說︰「我比你早十幾年來香港,不過我是偷渡來的。」於是大家哈哈大笑。菊姐說師傅的字很好,我說從小喜歡寫毛筆字;潮州婆阿珠說,難怪師傅寫的揮春這麼好,現在年輕一輩找個寫字好的也難。

師奶們說,師母本來很有福氣,師傅溫和有禮有文化,女兒女婿都事業有成,家庭和睦幸福,師母同師傅幾十年恩愛夫妻,真是羨煞旁人,難得師母有病仍然那麼樂觀。我說,我看過一個關於如何渡過失去親人難關的心理輔導小冊子,覺得很有道理。至親走了固然悲痛,但不必過於自責,或者任由傷痛延續,應該在一段時間之後走出傷痛的陰影,樂觀面對前面還要走的生活道路,過去的美好時光永遠留在心裏,成為愉快的回憶。我對她們說,感謝大家關心和愛護,在座的你們聽我說故事、聽我釋放壓在心裏的情緒,因此你們都是助我療傷的心理醫生。


我對師奶們說,我不是師傅,沒有考政府認可的合格導師證書,以後最好不要叫我師傅,叫黃牛先生或者黃Sir就好了。阿梅說,不要緊,你是我們心目中的師傅,是我們這班人的師傅,不必理會人家怎樣看怎樣說。我說,多謝大家俾面和關心。結帳的時候,我說我來結帳,但師奶們不同意;我說等結帳的回來再科款,大家AA制最均真,她們也不讓,說「我們自己會搞掂」。於是我又一次做了吃人的「老虎」。(二零一三年二月二十三日)

2016年10月30日 星期日

弘揚國粹(寄到天堂的信之十七)

弘揚國粹(寄到天堂的信之十七)

摩鈴︰你的「金花」姐妹很關心我,怕我在你離開之後無所事事,早幾次茶聚時,雲妮就叫我為她畫幅山水畫,還特別說不急,叫我慢慢畫。其實,你離開之後,我完全沒有心情去畫畫,所以,為了滿足她老公彼得的「附庸風雅」,我找了幾幅已經裝裱好的山水、松樹和菊花鏡片(長方形小幅,沒有卷軸)給他們,好讓他們掛在牆上。

昨日你的舊友在青衣茶聚時,雲妮帶了她的鄰居、來自大陸的蘇珊一起來飲茶。蘇珊說要請我飲茶,代她的家翁多謝我。原來,蘇珊的丈夫是瑞士人,在香港當飛機師;蘇珊的翁姑聖誕節期間來香港探望兒子小兩口,他們拜訪雲妮和彼得時,看到我給他們的畫,蘇珊的家公說很喜歡,希望彼得能賣給他。雲妮說,這些是「教授」送給我們的,他沒收錢,我也不敢賣給你們,你們喜歡哪一幅就拿去,當作轉送給你們吧。瑞士老人家很高興,挑了一幅小的山水畫,前天帶回瑞士去了。

蘇珊說,她家翁是個醫生,已經退休,酷愛藝術,也懂畫畫,他家中掛了一幅他畫的家婆充當模特兒的裸體素描。這位瑞士醫生跑遍世界各地,了解西方各國的藝術,但就很少看中國畫。蘇珊說,她家翁說我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中國畫家。我說過獎了,我只是書畫愛好者而已,不算畫家,沒有名氣。不過,如果他喜歡,我可以再挑幾幅給他,算是向外國人宣揚中國書畫藝術、讓外國人了解中華文化吧。

雲妮還帶了一對鄰居夫婦來。這對夫婦聽雲妮和小英稱我「教授」、說我會寫字畫畫,於是跟著她們稱我「教授」,恭維一番,還說要我的字畫。我對他們說,「教授」這個花名源於十年前文華帶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與大伙一起去澳門玩,一路上小男孩不停問我許多功課和常識問題,我給他解答,文華叫她兒子稱呼我「教授」,於是這個綽號就叫開了。我說,我充其量只是補習老師而已。

前幾天,會長和秘書長約我飲茶,對我安慰一番,說如今太太到了極樂世界,我減輕了精神壓力,可以在療傷一段時間之後重新參加書畫會的活動(因為自從前年十二月你做了手術之後,我就告知會長退會不再參加活動)。我對會長說,我跟你學過畫,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永遠是我的老師,但會的活動我就不參加了。他說,你不急於決定,等你過一段時間心情平復再算。我說多謝他們的好意,現在沒有心思、沒有激情搞創作參展,所以不再參加活動了。(二零一三年一月十日)

2016年8月30日 星期二

羨煞旁人(寄到天堂的信十三)

羨煞旁人(寄到天堂的信十三)

摩鈴︰近幾年你多次問我︰娶了你有沒有後悔;我也多次以用樣的答案來回答你︰「你在同輩人中是那麼優秀、那麼傑出,能夠得到你是我的福氣,多少知青農友、同學校友羨慕我能得到你的芳心,怎會後悔?」你說,如果不是下鄉、不是在那個特定環境,我一定會找到比你更好的女孩子。我說︰「那個『如果』只是假設性命題,歷史已經形成,無可改變,無法重新來過,人生的道路就是這樣一路走來,那就是緣份注定。我從來沒有想過『後悔』這個詞。」

你得病之後,又一次問我說︰「癌症到目前為止還是不治之症,最多也只能再活兩三年。上天不讓我陪你更多一點時間,反而要你照顧我,你後悔嗎?」我說︰「你為了我們這個家付出了那麼多,現在就當作我報答你吧。你沒聽過一句廣告詞『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嗎?我們曾經擁有甜蜜溫馨和諧的家庭生活,你曾經擁有許多人的愛戴和信任,至今仍擁有女兒們的懂事孝順、擁有外孫們的歡笑疼愛,於願足矣,不要在乎長短,也不要在乎貧富。」

也許你已經意識到生命將要到盡頭,回顧自己走過的路時,總有許多依依不捨。八月二日莉莉、晶晶、素儀和順英專程來港探望你的時候,趁你上洗手間的短暫時間,莉莉說︰摩鈴很捨不得你。我說,摩鈴要走,我更捨不得,但是沒有辦法扭轉乾坤。莉莉說,看到你倆恩愛幾十年,女兒外孫都好,真是羨慕死了。

我把你去世的消息,以電子郵件方式,告訴你見過或者知道的那些舊同學,他們都覺得很震驚。國全是你見得最多又最熟的一位,他在電郵中說︰「追憶當年在舊居常見嫂夫人的音容笑貌,憶及有次嫂夫人為我的事來回張羅,記起幾年前在遠洋賓館談笑風生,一切一切恍如昨日。」

汕頭的衛華是在香港見得最多次的,由零二年山山剛出來工作那年開始,每年來香港講學,必定約我們飲茶;前年還把已經退休的丈夫也帶來香港,約我們到中文大學吃飯。今年五月她又打電話約飲茶,我把你病的情況告訴她,她多次問候你。十一月初我告知她你去世的事,她在電郵中說︰「讀著祭文,大姐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你倆之間的深情令人動容。我想你會在思念中得到力量,一如既往好好生活,你的堅強和樂觀才是對大姐的最好的懷念。」

美國的可平是我常常跟你提起但你未見過的。她在電郵中說︰「她此生與你共度是有福的,可惜走得太早了,但她也給你留下許多,你仍是富有的。你有一個美麗的家庭,真讓人羨慕。難的不是先走的人,而是暫時留下的人,難題和重擔都留給了你,相信你會把握好,能扛得過去。」


農友都很敬重你,十多人專程來香港給你送行。和尚家中有事趕不及來,在電郵中說︰「合山知青之所以至今還如此懷念當年,就是有摩鈴這樣正氣、奮鬥、樂觀、助人的領軍人物。在當前物慾橫流、誠信缺失的時候,更讓我們感到友情和信任的寶貴。摩鈴去世讓合山知青少了一位靈魂人物,但她的真善美人格魅力會一直影響我們。」作為你的丈夫,我也感到榮幸。(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十五日)